刻在城墙上的脸

只牵你的手

１
　　很多的时候，我都想回西安去，我曾连续的梦到兵马俑，它们排列着整齐的队伍走在北风凛冽的城墙上。那个城市厚重的历史在那些染了黄土的泥俑上完美的体现着。我梦见自己站在南门外，看着城墙上的旗帜猎猎飞舞。
　　我想，我终究要再回那个城市看一看。我在等待一场雪，天气越来越寒冷，大雪转瞬即至。我关注着西安的天气，每天七点半准时的守在电视机前，等待西安下雪的消息，然后放下身边的一切奔回那里。
　　其实西安对我来说只是路过的一座城。可我总是把它当作故乡，说起西安的时候，我总是用回而不是用去。我承认我对这座四四方方的城的迷恋是没理由的，就像第一次去超市，货架上摆满了形形色色的饮料，喜欢雪碧或是喜欢冰红茶，只是第一眼的感觉。
　　我的背包已经收拾好，提前向老总请了假，差的，也仅仅只是一个合适的天气。南方的冬天湿润，温和，跟我现在的生活一样，看上去很美好，暗地里却是少了波澜。我讨厌一成不变的生活，少了激情，便是困在了城市里，如同牢狱。
　　我每次说牢狱这个词的时候总是会招来浅浅的嘲笑，她说我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浅浅是我的同事，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下班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会一起找餐厅吃饭。她是我的另一个波澜不惊，她和我现在的生活一样，中规中距。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和她之间从来没有说过爱或者喜欢，即使，两个人在任何时候看上去都有着眼角眉梢的暧昧。
　　我想，我要的感情应该是可以让我奋不顾身，像场暴风雪一样，席卷而来，叫人来不及躲闪。
　　2
　　十二月快要结束的时候，西安下了第一场雪。我买T8次火车奔赴过去。上车前，我对这次旅行充满了期待。火车上是单身男女发生艳遇的地方，可上车后，发现周围的面孔都是陌生而苍老的，并且大部分是男人。这叫我的幻想在瞬间熄灭，艳遇变成了厌遇。
　　于是开始频繁的走向两节车厢的交接处去抽烟。每次抽烟的时候总会遇见个留长发的女子，一个人在角落。她总是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庞。这使我无法看清楚她具体的样子。只有在深吸一口烟，吐出来的时候，她才会微微仰起头。我很少见到抽烟的姿态是如此优雅的女子，忍不住就对她动了好奇心。
　　第五次去车厢交接处抽烟的时候，我故意没带火。她果然在，垂着头看手机上的信息，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根细而长的香烟。我慢慢走到她身边搭讪，姑娘，能把你的打火机借我用一下吗？
　　她抬起头来瞄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顺便把右手递到我面前。我掏出烟，凑到她手上的烟头边，对燃。对于我和她这样的陌生人来说，这个动作显得有些亲昵。
　　一根烟很快就要抽完，对面的姑娘已经有了要离开的意图。我连忙再开口搭讪，姑娘，你也是要去西安的么？
　　姑娘抬起头来，我终于清晰的看到了她的脸。她长的并不好看，眼角还有颗痔。她笑了笑，点点头说，我不叫姑娘，我叫苏默。
　　那么，苏默，你知道么？对烟抽会死老婆的。
　　她再笑，首先，我不知道有这回事。其次，我是女人，没有老婆。第三，我单身，所以不怕。她说完就转身回车厢了。
　　我留在原地，有一瞬间的失神。这个叫苏默的姑娘总是喜欢笑，她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无比生动。像是迎着太阳摇摆的向日葵，光彩夺目。
　　3
　　下车前我和苏默最后一次走到车厢的交接处抽烟，她在我对面，依旧是垂着头。从身上的包里掏烟出来，打开来才发现，最后一支已经抽完了。眉头皱了皱，随手把烟盒扔掉。再冲我笑笑，哥们，把你烟给我抽一支吧。
　　我递了一根过去，两个人间开始不再生分。我说，听说西安下雪了。
　　恩，我就是奔这场雪来的。苏默说，过了咸阳，下一站就到了。我一直想看看大雪覆盖的城墙。我关注着天气预报，安排这次旅行的时间。
　　我的心一颤，说，不如我给你当导游吧，正好我也是奔城墙来的。
　　苏默再笑笑，你对西安很熟吗？
　　我有些沉默。是的，我只来过西安一次，那还是在读大学的时候。千里迢迢，只为见喜欢的姑娘一面。那个夏天，我们手牵手逛遍了西安的角角落落，就是没去城墙。我总是觉得，越是美好的地方越应该留到最后。可惜的是，离暑假结束还有很久，两个人的感情就已经走到了尽头。我来不及回味这个城市，匆忙的收拾好行李，迅速逃离。
　　感情的事便是这样，来的快，去的也快。好像电影，这个人的戏刚刚落幕，下一个人早已经粉墨登场。不给你留下任何喘息的空间和时间。我在从西安回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不愿意跟别人说话，其实，那个姑娘并没有伤害到我，觉得受伤了，大部分是因为心里的不平衡。在别人的城市，在别人的房间，听别人说分开，内心再怎么安然也无法不带恨。
　　恨过后便是怀念，然后是坦然，最后是遗憾。自始至终都没来得及去城墙看看。
　　4
　　我没有想到苏默竟会真的答应叫我做她的向导。一下火车，我们行李寄存在火车站，坐611路公交车到钟楼，然后再慢吞吞的逛完南大街，城墙已经横在眼前了。
　　苏默去买票，我趁这点空隙整理了一下记忆里的西安，并没有多大的变样。东大街依旧是车水马龙，这个厚重古朴的城市，在一砖一瓦，一树一花的不经意间流露出它的底蕴。当初，我曾想过要在这里终老。
　　苏默回来，拍着我的肩膀问，哥们，怎么啦，触境伤情了是不是？
　　我慌忙笑笑，得了吧，别寒碜我了。我哪儿有那么多情来伤啊。
　　苏默从来没问过我的名字，她总是叫我哥们。我想，这样也好，两个人的关系可以显得亲近些。
　　城墙上的雪被清洁工扫过，已经快要消融了。潮湿的青砖上还残留着寒冷的气息。北风肆意地吹过来，旗帜猎猎飞舞。苏默和我站在南门顶上，脚下车辆川流不息。我们谁都没说话，就这样安静的站着，良久，我看见苏默流下了眼泪。
　　她问，我们该往哪儿走？
　　她把手放在我的掌心里，温驯的跟在我身后。我一下子觉察到了她的无助，在这里，她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对我充满了依赖。
　　我看了下门票上的地图，往东行，和平门的方向。
　　5
　　风越来越大，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天空渐渐阴霾下来，又要下雪的样子。
　　苏默的手冷冰冰的，即使我把她握的再紧，依然无法温暖她。于是我便拉她往回走，从南门下来，往北走不远便是粉巷。再往里，就是德福巷了。我们坐在老树咖啡温暖明亮的灯光里，热腾腾的摩卡捧在手上，苏默终于有了说话的欲望。
　　她说，你知道么？其实我是西安人。所以我原本是不需要任何导游的。而且，你对这座城市并不熟悉，你应该往西走，从含光门下城墙，那里有一个基督教堂，是我最常去的地方。
　　苏默的话使我有些尴尬，我以为她是第一次来西安这座城，所以想显露一下，谁知道却成了班门弄斧。
　　可苏默并不在意，她继续说话，我是因为一段感情才离开这座城市去南方的。那个时候，我还年轻，总觉得什么事情只要自己认准了去做，就什么都不怕。可到最后，浑身是伤的时候才知道回头，却蓦地发现这个城市已经太熟悉，熟悉到我在每一个地方都能找到两个人的回忆，所以迫不及待的逃离。那个时候，那个男人还在我身边，我说，要是有一天，我决定嫁给他，就把他的脸刻在城墙上。我要我们的感情像城墙一样永恒不变。
　　她说到这里，长声叹了口气，那个时候我太天真，其实，这个世界上哪儿会有什么永恒存在。
　　我看着苏默垂下头来，心里有些疼痛和不舍。外面的雪已经很大了，我伸过手去握住苏默的手。我想我有些失控，可我不得不承认，我很想温暖眼前的姑娘。
　　6
　　苏默在街角买了包茶花，拆开，一人一支。
　　我们已经回火车站取了行李，苏默不再需要导游，我们要在这支烟抽完后说再见，然后各奔东西。
　　我问苏默，你有什么打算？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笑笑，有些凄凉的韵味。她说，谁知道呢？或许会留在这个城市，终老。
　　有出租车过来，苏默凑上前来拥抱了我一下，转身上车。她没说再见，因为彼此都清楚的知道，我们不会再见面。
　　苏默离开后，我返回小卖部，买了包和她一模一样的烟。
　　我想，这是一个纪念，关于一场暴风雪一样的爱情的纪念。
　　7
　　我在西安逗留了一个星期，窝在酒店里，除了睡眠就是看电视。我没再去过任何景点，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在想念苏默，想她垂下头安静抽烟的样子，想她在城墙上突然流泪的样子，想她把手放在我手心温驯地跟在我身后时的样子。这样的想念使我对所有的事情都失去兴致。
　　浅浅打了几个电话过来，我都没接。现在想来，与她的那些小暧昧远远比不上自己把头凑到苏默手边对燃一根烟的亲昵。
　　终于明白，和一个人在一起一世，也比不上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一时。
　　8
　　离开这座城市的前一天，我再次去了城墙。
　　小雪过后，天气开始放晴。我往西走，含光门的方向。
　　青色的砖散发着幽暗的光芒，旗帜在北风里猎猎飞舞，有流浪歌手抱着吉他在唱许巍的《两天》。
　　我只有两天，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
　　我看见大大的十字架，那是苏默说过的教堂。我站在教堂的对面，古朴坚固的青砖上被人用刀子刻了一张男人的脸，短发，大眼，眼角有颗明显的痔。下面有一行清秀的小字：与君初相识，似是故人来。
　　我忍不住流下泪来。
　　是的，我忘记了告诉你们，我的眼角和苏默一样有一颗痔，相书上说这叫泪痔，易为情伤。
　　9
　　我打电话给浅浅，叫她帮我办理辞职手续。
　　我决定留在这个城市，等待下一场风雪。
　　我每天都去城墙，从南门走到含光门，然后下来去教堂。
　　我深信我即将遇见苏默，她会笑着叫我哥们。我会给她讲自己想要的爱情，暴风雪一样，叫人无法闪躲也无法抽身。
　　是的。与君初相识，似是故人来。

微人

意味深长的故事，无法闪躲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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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我无关

jok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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Θペ末季林¨‰

一片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