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爱我，百年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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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爱我，百年为期　　　文 / 鸠火凰
 
【一】
经过不周山五百年春秋，荒草漫长时节，我修成人形。林中晃荡，不知不觉之间到了个山谷里，已是初冬，天气渐冷，谷中却是避风，又有一股自然温热之气向上而行，谷中气候竟然跟春天无异。再一抬眼，看到山谷中间有个凸出的巨石，看起来像个天然屏障，林木葱郁，鸟语花香。我正欣喜自己无意间寻觅到了个如此好的修炼之处，却等看仔细了，那石台上，已然坐了一人。
心中好不恼怒，抬脚急急的就奔上了石台。那人奇怪，听到动静也无反应，仍旧是闭着眼，安心休息。我不禁放轻脚步，绕着他，左看看，右看看，前看看，后看看。几圈之后，他终于开了只眼眯缝着说道：“何方狐妖，胆敢来此撒野？”
成人形后的我被一眼识破忍不住心生讶异，再仔细看向那人，到底何路神仙。脚底却踩到个圆石，一滑，向前扑去。只见那人袖袍一挥，我被阵怪风带起，已然被扶正了身体。法力非凡。“我是刚化人形的狐精，从来没祸害人间，怎能称妖。我只想能成仙得道，就是最大心愿，今日得见仙人，实在是我莫大福分，还望收我为徒，渡我得道。”
他张开了眼睛看着我，我才仔细看清楚他的面容。双目炯炯有神，眉目清高之相。他看着我大笑：“活活，什么仙人！我乃是一介凡人！”
“那，那你怎么知道我是狐精，还有刚才……”
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这山谷荒僻，从无人烟，大白天的你这样一个美艳女子凭空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不是狐精又是什么？哈哈，刚才我使力扶你一把，你有精怪的工夫，凡人自也有凡人的工夫。你如何称呼？”
千年之狐姓赵姓张，五百年狐姓白姓康。我眼骨碌一转，我就姓白给自己起个名叫璎珞。暂且先问他是谁。“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歪着头，提溜着小眼睛，看他。
“活活，果然是小精怪，还没出世见过场面，话也不会说。有徒弟这么问师傅的吗？”他看着我，似笑非笑，“你先别说，让我猜猜。千年之狐姓赵姓张，五百年狐姓白姓康。姑娘家，姓康不好听，你定姓白。”不顾我的惊讶，他接着继续往下说：“我看你资质平淡无奇，倒是脖上挂着的那个璎珞好看的很，白璎珞，嘿嘿，这个名字不错。”
我心服口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师傅请受徒儿一拜。”
【二】
二十年过去，我见到了怎么样的眉目，竟如此打动我的心。宝马盔甲，领着千军万马，叱诧沙场，果真是盖世英雄。我想也没想就将整颗心放了进去。人间有句话叫义无返顾？不，是万劫不复。我就是这样陷入的万劫不复。
我终有一日跟他说：“我要出山了，师傅以后多保重。”他正闭目运气养神，气正沉丹田，又由丹田而上运行全身经络。我耐着性子看着他。他招了招手，叫我过去。我乖巧的就过去了。
“这人世间险恶，你可要当心啊。”他故意把那心字念的特重，拖了长音。“你看上的那个梁国将军，将来可是暴虐的君主，你可要想清楚哦。”最后又叹了口气，哎呀哎呀的说：“多少年前呢，还跪在地上求我带着成仙，要多心诚有多心诚，转眼，变成了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听着，就想起那二十年时光。越想越酸溜溜的难受：“不说了，谢谢师傅二十年的栽培之恩，我走了。”
出了不周山，我用力的呼吸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空气。这些空气，都是属于烟火尘世的。
【三】
我先去找了荆国的将军。我说我是鬼谷子的弟子，有办法破梁国大军。然后就跟他不分昼夜的讲兵法，专挑梁国的弱点说。三天之后，他向荆南王上奏，说有奇女子，精通兵法，能破百万大军，应封为护国法师。王大喜，是日召见，颁旨加封。
于是我随着军队来到撕杀的战场，告诉荆南大将军如何布阵，如何行军，如何操练。素有常胜大将军之称的赵衍第一仗就败了。而且兵败如山倒，当他的残兵撤退时，兵械丢了一地，被踩死的人不计其数。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仰天大喊上天不公，天降妖女克梁。
我笑着出了阵列，马车之上，嘴角充满了胜利的挑衅：“将军可是在骂我？”
是日，有暗使来访，并呈上一书信，信中说，梁国可重金收买我，并聘我做国师，落款小小的字，写的是赵衍。我就想起他的容颜。猛然发现鬼谷子和赵衍都有惊人的相似，都是左眼一粒小小黑痔，都有炯炯的眼神，笑起来的时候有着狂放不羁的意味。
三日后我不顾荆国慌张的国君和大将，微笑着宣布离开。
在一个特别明媚的日子，我只身来到梁国。他看到我，禁不住大喜，一路请到将军府，上了最好的酒酿，伴了最好看的歌舞。他豪放的笑，说：“梁国有你就好，有你就好！”
那夜，他饶有兴致的跟我研究兵法。末了，一蹙眉，疑道：“你是名女子，怎会如此精妙兵法？”
我嫣然一笑：“为了遇见一个万夫莫挡的英雄啊，然后辅佐他，跟着他一辈子。”
他意味深长的仰起了嘴角：“你已经遇到了，跟着我，会成就霸业。”停了，很认真的看我，说：“我的身份你早知道，那你呢？如何称呼？”
“璎珞。”我突然就想起二十年前初遇鬼谷子的景况，我说：“若是我跟定了一个人，休想将我甩掉。”
他定定的看我，郑重的说道：“你以后就跟着我，荣华富贵我们一起享。我赵衍，自带兵打仗之日起，从未曾有过一个败仗。荆南区区一小国，从来没看在眼里，没想到那一战却败在你手上。璎珞，下月是与吴国之战，吴国强大，不可轻敌，一切可要靠你。”
我与赵衍就这样开了五代十国的硝烟战场。

【四】
军队路经淮水，离不周山才百余里地。我上了山看鬼谷子。我在烟雾缭绕的山谷把他拉出来，他喝的醉熏熏的，旁边跟着只红了眼的猴子正往一个树洞里扔果子。我说：“凡是跟了你的，不管是人是兽，到最后都成精了，连猴子都懂怎么酿酒。”他张开红红的眼睛，看了看我。低头扳指算了下，然后抬起头，冲着我笑，露出整齐洁白牙齿：“你已经跟了那赵衍呀。”
我说：“醒醒，什么叫已经跟了。叫辅佐懂不？我现在是国师！国师！”
他就倒在地上捧着肚子笑个不停，他说：“小精怪，我还是怀念你以前的样子。真的，先不说你那时候入世不深喜欢胡言乱语吧。但至少不会姑娘家的穿个盔甲不伦不类。你没事做什么国师呢，你那点道行也就只能糊弄糊弄那个赵衍……”
我气的说不出话。转身就走。他喊住我说：“小精怪，我得告诉你，你本是狐狸身，不能过淮水。”我回转身，吼：“你怎么不早说啊！我都已经过了！啊，怎么办怎么办！”
他捂住耳朵：“停！停！还是急性子，你能不能听我说完。你本是狐狸身，不能过淮水，但是，我去会了河神，告诉他你会路过此地，让他放行，他看在多年老朋友的面子上，许了。但是只给了十天可来回往返。今天可是第二天喽，你自己计算时间哦。”
“恩……师傅我该谢谢你了？”我看了看他，他似乎苍老了许多。可我还是那个年轻明媚的样子，狐狸是不会老的。“师傅，你多保重，徒儿走了。”说完我就下了山，心里却一阵难过。
想起我跟他在这烟雾缭绕的山中一起修行的日子。名动天下的鬼谷子竟然跟一只刚成人形的小狐狸一起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再也没有出过像他这样惊才绝艳豪放不羁的人物。
人都说日久生情。我对他也有过感情。朦朦胧胧的，以为就是爱情。也曾缠着他叫他讲人间的爱恨故事，心里是希望他能懂我的心思。但是他总是冲着我说，小精怪，想什么呢，想那些人世间的情爱啊，那些都是无聊的折磨人的东西，你看你现在跟着我多好，无忧无虑。将来有朝一日得道成仙。
得道成仙。是啊，像他这样的人物，不沾染尘世烟火，自然是与凡俗不同的。于是自然而然断了所有心念。
【五】
与吴国正式开战前，我在营帐里跟赵衍研究战术。我记得遇见赵衍后我就缠着鬼谷子教我兵法。他那天张大了嘴巴，就着明媚的春光瞪大了眼睛说：“小精怪，那么无聊的东西你学来干吗？”我就笑的特别幸福的样子跟他说：“因为我喜欢上一个凡人啊，就是那个梁国的常胜大将军。学兵法，容易接近他。”他就愣了愣，抬头看天，然后又看了看我说：“他是天狼星入命，将来能改朝换代，做君王。”然后就笑了：“他到时后宫佳丽三千，哪里还轮的到你啊？”
我“啊”的就叫起来。我说怎么说我也是狐精啊！！难道连那些凡俗女子也比不上啊！
他哈哈干笑两声说：“你都这么样想了我就不多说了，红尘万丈，你要跳进去我也不拦你，至于兵法嘛，那么枯燥你真要学？”我死命点了点头。出师那天，他说：“珞儿啊，你学了我这身本领，出去就是所向无敌啊。想想真不忍心就这样把你交到一个俗人手里啊。”言辞之间一副不甘心的样子，还破天荒的这样叫我，听了心里不禁一阵伤感。
淮水一战，吴国不论在兵力上还是地理上都占了优势。要得胜的几率不大。赵衍挑灯苦思，坐立难安，半夜扳起我的身子问：“珞儿，可有办法必胜？”我摇了摇头，我说，此处距不周山才百里地。去找鬼谷子，普天之下，只有他方有惊天的能耐。他突然就松开了手，哈哈大笑说：“珞儿，我是常胜将军，征战无数，难道一场仗的输赢还要去仰仗方外不理尘世之人。况且，我从来只是赢，有你在，以后我们肯定也是赢。”
我叹气，师傅曾说过，赵衍以后是昏庸无道的暴君，果不其然。太自负，太相信自己。太枉顾苍生。
我不禁怀疑，当初我的眼光。
【六】
梁吴两国交战终于开始，我将详细的战略告之赵衍。我知，这场战争就是一个困局，打下去，旷日持久耗费巨大不说。任何一国要是败了，势必百年内，再难兴起。
打了七天七夜，两军各死伤十万兵士，无法分出胜负。
我独自一人离开，趁着河神还能让我过河，去找我师傅。水上生风，很冷，我衣衫单薄，不禁发抖。师傅却已在河畔等我。撑着把伞，我才感觉到已经有雨点开始落下。那把伞不失时机的罩在了头顶。是第一次，觉得心里那么暖。
他说：“珞儿，有时候想想，当初真不该让你下山。”表情跟黑云似的凝重。
雨下大了，周遭越来越冷清，那伞是明显的靠向我这边，一看，他的袖子已被淋湿了半边。我欲开口，却见他摆了摆手，“不要紧，为师就喜欢淋雨，若不是为了给你撑伞，才不会浪费这大好的天气。”我不禁失笑。不知不觉到了不周山的山谷，景物依旧，他放下伞，怜爱的看着我，说：“你看你，多不会照顾自己，脸色苍白了许多。花了这么些许心力，换来了什么呢？”
我突然就落下了眼泪。“师傅，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当日我说要下山的时候，你为什么就不留我呢？”
他将一件百鸟羽衣披在了我的身上，给我擦去了脸上的泪滴，他的手很大很暖，他说：“珞儿，你是个小精怪啊，你要做什么，何曾是为师管的住的。”末了说：“你睡吧。我想想明天给你弄点什么吃的。小精怪，在人间，都吃些什么呢。”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盘腿在我身边坐了，闭目，养神。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师傅已经不在了。
却隐约从淮水传来胜利的歌声，我听的出，是梁国的曲子。而且正越来越近，我知，他们退兵了。更知，能让赵衍退兵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赢了。
我看到石釜里剩下的豆子，我就明白了。仙法里耗费巨大精力才能施展的点豆成兵，也只有师傅才能使的出。

能不能

一个人可以活一百年吗？ 很少吧